在現存有關粵劇的資料中,最早期的粵劇演出只有吹打樂器,從神功例戲中便可窺一二。後來發展了古腔排場戲,加入了二弦等拉弦樂。到了三十年代初期,香港粵劇開始男女合班,粵劇改革的火苗迅速蔓延,在粵劇泰斗薛覺先先生的推動下,粵劇唱唸全面粵語化,改變了一直以古官話來演出的傳統。粵劇從劇本、服飾、樂隊、表演以及唱腔都漸漸有了模範。這時粵劇開始有了文人劇本,樂隊加入了其他彈撥樂器,甚至小提琴、色士風、大提琴等等西洋樂器;服飾及表演,亦大量吸收京劇北派程式,而唱腔亦開始有了新的設計,更加入了小曲唱段,豐富了粵劇曲式。這一番改動,令粵劇進入了劃時代的變化,也令粵劇展現了超越所有地方戲曲的包容性。
到了五六十年代,編劇唐滌生先生更把不同小曲大曲結合,組成大套曲來演唱,如《白兔會》之<榮歸團圓>《雙仙拜月亭》之<重會>的套曲部分,亦有把器樂樂曲填寫而成為劇目的主題曲,如《紫釵記》之<劍合釵圓>用了全首琵琶曲<春江花月夜>,《帝女花》之<香夭>用了琵琶曲<塞上曲>第四段。這大大改變了粵劇過去主題曲以梆黃為主,用以展示演員唱功的目的。因為小曲的特色是字多腔少,更易為初看戲的觀眾接受,但亦因為音律的限制,也更彰顯編劇的文字運用功力。這個改變影響了後來所有粵劇編劇對運用曲牌體的認知,也令粵劇演出的小曲種類及數量不斷增加,以至近年亦出現粵劇演員演出類似粵曲音樂劇的作品,或新編粵劇演出新小曲比傳統梆黃更多的情況。雖然這類作品較易讓新觀眾接受,卻令不少傳統粵劇觀眾擔心粵劇發展走向了歪路。在我看來,藝術發展並沒有正路和歪路之別,能得到觀眾接受,帶動業界自我提升,更得到承傳,這便是成功的藝術路線。
粵劇作為香港最地道的表演藝術,經歷了數百年的演變,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樣。它的改變有時是時代的必然趨勢,有時是順應巿場的需要,有時則是因為藝術家對粵劇藝術的抱負和遠見,帶領粵劇走向更廣闊的天空。例如百年前粵劇以古官話演出,當官話已不再是大眾流行的溝通語言,觀眾根本聽不懂,這已經不能代表這個地方的戲曲,所以改為粵語演出,是必然趨勢。香港觀眾喜歡熱鬧,特別鍾愛惹笑的情節,所以有歷演不衰的《鳳閣恩仇未了情》、《唐伯虎點秋香》等喜劇,以至近年吾識大戲劇團創作的一系列非常賣座的喜劇,這些都是順應巿場需要,應時而生的作品,堪稱為香港粵劇巿場其中一種獨特的文化。
除了吾識大戲開創的喜劇路線,近年彭美施小姐監製的粵劇作品,投放龐大資金,每個製作皆聘用青春亮麗的演員,全新戲服,高科技電腦動畫,音樂設計,為觀眾帶來視聽享受,更十分著重武打設計。剛上演的《白蛇.許仙情越千年》除了精於武戲的演員,更由十個武師同台,精彩悅目的武打,讓觀眾看到香港粵劇武打的厲害。每次看彭小姐的新作品,連中休大約都不到三小時,可見彭小姐是有意減短粵劇的演時,吸引更多粵劇新觀眾。另外李居明大師製作的粵劇現代戲,則仍堅持足本粵劇要有三個半小時的演出,但其嚴謹的製作,奇趣的劇情,名伶的傾力演出,加上傳統熟悉的小曲新詞,令觀眾易於投入,不但在香港打響了名堂,更曾出國到日本演出,相當厲害。另外還有高潤鴻師傅與妻子謝曉瑩小姐主理的香港靈宵劇團也不斷有新作品,開發網上直播短劇推廣粵劇;以及由王潔清領導的青草地粵劇工作室,亦製作過不少以歌舞為主的粵劇演出,都是非常活躍的新生劇團。我主持的天馬菁莪粵劇團,二十多年來,在有限的資源下,創作和承傳經典並軌同行,無論演出傳統經典或創作新劇,都以不斷戲為製作風格,也成了天馬演出的一大特色。以上還未提到的其他劇團,他們製作的新編演出,基本上都達到了演出緊湊,甚少出現每幕要久候換場的情況,可見嚴謹明快的製作,已逐漸成為了潮流。可見因應自己劇團的藝術理念而創編和製作的演出,在香港百花齊放,熱鬧非常。
而其他眾多以名劇承傳演出的劇團,也各有自己的觀眾群,佔有相當大的巿場,這些演出滿足了鍾情於傳統劇目的觀眾,保證了粵劇傳統劇目(包括古本排場戲演出)的代代承傳,也令香港的粵劇舞台多姿多采。
新作品,新路向,能吸引新觀眾群,但需要讓傳統觀眾適應,以及不斷修訂打磨,最終能否成為新的經典,還需要時間見證。傳統演出,是演員磨練演技和唱腔的過程,能在前輩典範的演出中學習,豐富自己的技藝,若能演出不同名家的特色,讓觀眾能看到經典中令人回味的地方,則更值得讚賞。無論作為觀眾或業界中人,我都喜見香港粵劇舞台的多樣化,這不但為觀眾提供了不同的賞戲選擇,亦承傳了香港粵劇的高度包容,表現出香港藝術創作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