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劇舞台版《花染狀元紅》是粵劇泰斗薛覺先前輩的首本戲寶，後來葉紹德先生為此劇寫了三支著名的唱片曲＜楚館試情＞＜渡頭送別＞＜庵堂重會＞，成為社團名曲。我首次接觸此戲，是隨林錦堂老師學習＜庵堂重會＞的唱片曲，因為非常喜歡此曲，曾多次演出此折子戲。今年七月上旬，有幸欣賞到旭哥《花染狀元紅》的舞台全劇，更蒙旭哥在2016/17粵劇新秀演出系列第二期演出，派演《花染狀元紅》劇中文武生茹鳳聲一角，我十分感恩，萬分珍惜。
這次的演出版，沒有了葉紹德先生編寫的＜楚館試情＞情節，觀眾對艷紅寧死不為金錢賣身的氣節沒有印象，也對鳳聲因何愛上艷紅少了體會，所以增加了＜渡頭送別＞一場的演出難度。演員需在別離時，讓觀眾聽明白自己如何認識眼前人（「秦樓有幸賞孤芳」），現在暫時如何安置眼前人（「金屋早安排，碧梧棲彩鳳」）；將來會作何打算（「歸去稟命高堂，百輛香車迎彩鳳」）；同時亦要深深表現自己對眼前人的不捨。旭哥在排演時，要求我與花旦上場時緊握對手，亮相後手未分開，彼此對望徐徐而步，直到收鑼鼓。這是第一個表達深情的重點。開唱後先是安慰，然後倒敍相識經過，兩段生旦中板，必須說服觀眾，二人情深而守禮，並未有茍合之事。生角在表演時是一臉欣賞，似得一紅顏若此，實為畢生幸事。「劉郎有幸遇仙踪」的二王，生角忘形中表現堅定的承諾（「禀命高堂，百輛香車迎彩鳳」），被執手細問，才驚醒現實的無奈，再被追問，情急之下以半年為期，這「半年」兩字強而有力，讓花旦深深印記心中，亦為下一場「半載約期今已至」的違諾作鋪墊。頭場贈扇的沉花，生角需以聲帶情著力去表現千金難比扇情濃的感覺。全段南音是兩人的盟誓。離別前的＜蕩舟＞音樂，生旦需順著音樂作無言表演，以表達船笛催人，離人不捨的依依情緒，再回頭執手叫珍重，步上台階舉扇作別結束此場。
第二場官服坐轎回家，這是其中一場主要的官袍架子戲。文武生配合鑼鼓坐轎上場，下轎時提袍抬左腿側左肩，微愰身而出轎，每一下功架，都要與鑼鼓高度結合，才能顯出氣派和官威。幾次排練，旭哥都親自扮隨從，按節奏幫我掀轎簾，就是要我緊記在什麼時候出轎。旭哥亦強調，茹鳳聲是文武狀元郎，他要比文狀元多一分威武。這裡的出場唱段說到已是近半年後的事，面上寫滿愁苦，但仍不可太文氣而失官威，特別是末句「又怕誤己誤人，累了佳人殉愛死」，眼神要特別張大了一下，表現自己對幾近違諾的不安。看著隨行的人都已遠去，才一臉愁雲來到門口，欲入又恐，撫心作鎮定，整帽理翅，背手提蠎入門參見四姐，這一系列功架和頭場的瀟灑書生是完全兩回事。從入門後便要收起愁容，變回一臉純孝，為免四姐擔心，必須非常誠摯。旭哥說過，這場奠定男主角面對四姐的形象，必須讓觀眾看到「因敬生畏」。從兩處一趴而幾乎五體投地的表現，以及聽四姐教訓時一直震，甚至站立時仍抖震著身子，一再想講心中話，卻無法開口，臨出門想回頭一次，出了門還回頭了一次都無法言語，蟒袍在身卻要表達人物壓抑的心情，是很具特色的表演。
第三場是花旦獨腳戲，講述收到茹鳳聲妹妹冒筆寫來的絕情書，肝腸俱斷，本想以死明志，得丫鬟勸解，以絕命書回覆，卻帶髮往庵堂避世去了。
第四場是顯示茹鳳聲情深孝義以外，與世交子奇（小生）的對答幽默，也流露人物風趣的一面。因為有頭場半年生死之約的鋪墊，所以子奇帶來絕命書，鳳聲便對艷紅之死深信不疑。一連串對妹妹激動的質問，禁止妹妹對艷紅不禮貌的稱呼，到怒不可遏要追打妹妹，讓人覺得原來瀟灑純孝斯文的鳳聲已完全失控，才逼出那「親生阿媽都死左咯」的狂言。旭哥在排練時，一再給我示範，縱然沒有真鑼鼓，現場仍被旭哥的氣場震攝，非常有劇力！旭哥指出，這種火氣，既顯示人物盛怒，也是表現茹鳳聲武狀元的氣勢，要求我擺脫平日斯文的形象。旭哥亦說到茹鳳聲是文武狀元，與情人（艷紅）、朋友（子奇）和妹妹（明月）說話都充滿自信而權威，只是對四姐一人，敬畏有加，要能強烈地做出此中對比，才能突顯劇力。在場的所有演員，屏息靜氣地看旭哥示範，聽他解說，大家上了寶貴的一課。響排時，旭哥按排練要求，逐下鑼鼓告訴掌板師傅，重點處要求我們一再重練，令記憶更牢固。
對四姐的懺悔，是冷靜下來的鳳聲，當愛與孝不能兩全，他向孝字屈服了。當妹妹再一句「好彩今時死得早」，茹鳳聲即時跌地，眼神放大，千言萬語，盡在起身後的嘆板，嘆板尾腔講求如泣似訴，這方面的強弱力量好難控制得到，對年青演員甚是考驗。然後是吐血用左手接血，旭哥強調有血的水袖要背手避免四姐和妹子發現，卻要清楚讓觀眾看到茹鳳聲的用心，否則便失去背手的意義，演員要在音樂鑼鼓間找位置表演。三次讓妹妹扶著走路的不同反應，要有痛、恨和無奈的層次。妹妹走後，面對四姐，強作鎮定走出門的三步，以及臨入場前再一次吐血，以雙手捂口還留有餘面讓觀眾見到而入場，這是戲和情的自然結合。旭哥眼睛越睜得大，身上越是走得直，倒越令人覺得心疼，旭哥再三提點要配合鑼鼓的節奏，希望我能演出旭哥所教。
薛派的戲，除了講究表演深度，唱功更是首要。第五場的文武生主題曲，這段古腔唱段一般用古老二弦為主弦，稱硬弓演出，落到懼怕唱功戲的我身上，實在多了幾分惶恐。記得旭哥曾鼓勵我說「多操曲」「唱白不要急，所有唱唸都放慢些，重點位置用心用力講和唱，便會好起來，有志者事竟成」「挑戰越大，成功感越大」。言來用心良苦，令我深深感動，更要著力練習，不負厚望才對。
尾場的前半段是我最早學習的唱片曲＜庵堂重會＞，這場戲相信許多觀眾都頗熟悉，曲動聽，情亦動人。要求生旦神情配合，以達到喜劇效果。這次的演出對手是非常漂亮的西九新星演員謝曉瑩，而出演四姐的是青年紅伶梁煒康，另由演出經驗豐富的李婉誼飾惹下大禍的明月，夏子奇由韋俊郎飾演，希望這個組合能在台上擦出火花，讓大家留下美好印象。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