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旦坤生的[1]出現,本源自男女不能同班演出的年代,但因為前輩藝術家的精心塑造,形成了各家各派的特色。乾旦尤為出名的有京劇四大名旦[2],而粵劇在二三十年代有「萬能泰斗」之稱的薛覺先先生也曾扮演過四大美人。坤生藝術家則有京劇著名的楊小樓,越劇的徐玉蘭、范瑞娟、尹桂芳等。粵劇名伶任劍輝更達到雌雄莫辨的境界,堪稱為坤生的代表人物。
隨著時代的發展,男女同班演出已是常態,戲曲世界的乾旦坤生也日漸式微,但在各地方戲曲中仍有藝術從業員堅持跨性別的演出路向,建立自己的藝術風格。從表演角度看,無論乾旦還是坤生,他們在揣摩人物時,優勝處是因為能夠理解本身性別的思想和情感,在演出異性時便知道如何帶動同性對手的情緒;在演出情感交流的對手戲時,與同性對手少了避忌。體能上乾旦更利於高難度的武打動作,可以更自然地駕馭武行人物;坤生則較易展現古代文人的秀氣和俊雅。弊病就是要克服自身肢體條件的不足。乾旦要做到女性的陰柔美,坤生要學習男生的剛陽之氣。如果能成功克服本身性別的限制,在唱、做、唸、打時說服到觀眾,觸動到觀眾,這便是一種藝術的呈現,而不光是形式上的乾旦或坤生。
粵劇屬於大鑼大鼓,以梆黃為主的大劇種。唱腔方面生旦的音程有八度之差[3],本質上要跨性別演出並非易事。粵劇乾旦首要有一副好嗓門,而坤生也要具備女中低音的聲帶條件,才能應付粵劇唱腔要求。在表演上,傳統粵劇劇本,多從男性角度出發,很多男主角都是陽剛氣息尤重的人物,當年任姐(任劍輝女士)師承小武桂名揚,武功根底扎實。演出《羅成叫關》、《楊宗保》、《寒江關》等武場戲,絲毫不輸男生,而她的蠎袍戲《大紅袍》、《二堂放子》、《六月雪》等更是功架十足。到仙鳳鳴劇團成立,任白創演了一系列才子佳人的文人戲。任姐善用了坤生秀氣瀟灑的優勢,把周世顯、趙汝州、柳夢梅、李益等等人物的痴、嗔、呆、貞、忠、義,演繹得入木三分,讓觀眾迷在其中。
例如《帝女花》周世顯作為駙馬,持表上殿義憤陳詞,盡顯男性剛陽的力量,卻在接下來的<香夭>一轉用了大量崑劇身段,融在唱詞中,要知道<香夭>中兩位演員身穿紅蠎,頭戴駙馬盔及鳳冠,這些都是不利於身段表演的衣飾。但任白卻把身段與情境巧妙結合,成為非常經典的粵劇片段。
在本港的舞台演出中,多數坤生演出<香夭>都會依照任版的身段演出,相反男性演員則多加以刪減。也許是粵劇男演員不太習慣身段表演,但我更相信是坤生在舞動水袖和展示各種身段時,更符合文人的靈氣和瀟灑情態。這點任姐的傳人龍劍笙女士在《牡丹亭驚夢》的<驚夢>、<幽媾>等演出中利用水袖、身段把柳夢梅的癡纏發揮得淋漓盡致。
當今戲曲舞台,仍以坤生主導的有越劇,著名的越劇藝術家茅威濤女士,在坤生的領域上成就非凡。京劇老生余派傳人王珮瑜也是現今著名的坤生藝術家。兩廣粵劇中,因任姐在香港開創了坤生一派的演出法,培育了一批坤生觀眾群,令坤生在香港仍有生存空間。隨著男文武生的盛行,坤生要與群雄競爭,要重新吸引觀眾欣賞坤生演出,演員除了在唱、唸、打的技藝上進一步提升自己,在做功方面,必須更深入研究,不是要比男生做得更陽剛,而是需要展現坤生瀟灑的丰姿,神韻與情態,把前輩開創的坤生藝途,繼續承傳下去。
乾旦因京劇四大名旦的成就,與坤生一樣,都象徵了超越自我的藝術創造,屬於獨特的藝術行當。近年國內戲曲界重新重視對男旦的培育,順德粵劇團新晉青年紅伶黃新輝,便是近年廣為人知的粵劇乾旦。本港粵劇界亦有醉心乾旦的演員菊紫雲(王侯偉)靠著自身的努力,在技藝和表演上摸索前進,也得到不少觀眾的喝采。而粵劇中武生丑生行當,經常串演劇中的老婦、夫人,甚至媒婆類攪笑的旦角,也屬於乾旦的一種。已故名伶尤聲普先生演出的佘太君、《洛神》中的太后便是非常優秀的代表。而近年以乾旦表演獲得大眾掌聲與笑聲的「吾識大戲」製作,以梁煒康先生為代表,更掀起了另類乾旦的熱潮。可見本港在跨性別演出方面,向來得到觀眾的認同和支持。
隨著社會觀念改變,戲曲表演對乾旦坤生的現實需求大減,演員選習乾旦坤生多是個人的藝術追求。但是因為需求低,發展空間有限,培訓資源及入行的人便減少,也更難成就新一代乾旦或坤生藝術家。然而,在藝術發展和承傳上,乾旦坤生都有寶貴的存在價值,更是戲曲藝術的重要特色。
戲曲的路本來就不好走,乾旦坤生更要在藝術上作出跨性別的追求,當是更加困難的事。十分敬佩毅然疾走的同業,也對大家的努力和堅持寄以衷心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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